蘇州故事

蘇州市檔案館的沈慧瑛女士請我為她的新著《燈火闌珊處》作序,我爽快地答應瞭。因為我讀過她此前出版的兩本書《君自故鄉來》和《遠行》,很喜歡。我為什麼喜歡看她的書呢?因為她寫的都是與蘇州有關的人和事,而蘇州是我的故鄉。我祖母、嬸母是地道的同裡人,父親藍公武和叔叔都出生同裡,隻有祖父是廣東大浦人,被太平天國裹挾到江蘇。太平天國被湘軍擊潰後,祖父逃入同裡,娶瞭同裡的媳婦。父親原先填籍貫是廣東大浦,因出生地在同裡,就改填吳江瞭,想來他也覺得自己應算同裡人。

我讀慧瑛的書,不像正襟危坐,伏案讀書,倒像是坐在窗前,窗外瀟瀟抽油煙機推薦暮雨,她用吳儂軟語向我講述書中的人物和故事;引起共鳴的時候我不覺要插兩句,或補充她的意思,或提出不同的看法,相互交流。她對開篇《浮生六記》中的蕓娘分析得很透徹,蕓娘的悲劇並非完全是封建社會造成的,也是自身性格的悲劇。正房太太為丈夫納妾大多是自己不育,找人替自己傳宗接代,很少有感情因素。蕓娘算個特例吧。

我看《浮生六記》是五六十年前的事瞭。一位老教授對我很信任,什麼書都借給我看。他借給我的《浮生六記》上面印著俞平伯三個字,大概是民國初年的版本,我一口氣讀完,倍感身心愉悅、餘香滿口。文章能寫得如此簡捷流暢,太不容易瞭。錢鍾書先生不喜歡《浮生六記》,恐怕與蕓娘悖理的行為有關,不是文字吧,因為錢先生曾說過:“《兒女英雄傳》可以看看,書裡北京話用得很好。”

十幾年前與朱正兄聯袂遊南通,朋友告訴我們,遊南通要看一山一水一人。山是狼山,水是濠水,可人呢?很可能是張謇,也可能是蘇州的沈壽?後來弄清,人還是狀元郎張謇,他對開發南通起過巨大作用。沈壽是刺繡大師,從蘇州遷往南通。讀瞭慧瑛的書才瞭解刺繡大師沈壽卓絕的刺繡技術和她不平凡的一生。她原叫沈雲芝,1904年慈禧七十大壽時,她為慈禧繡瞭一幅《八仙上壽圖》,慈禧見後大喜,賜給沈雲芝“福”、“壽”兩個字,自此沈雲芝便改名沈壽瞭。

我不知道翻譯傢朱生豪、朱雯與蘇州的淵源。我上世紀五十年代就讀朱生豪譯的莎翁劇本,佩服得五體投地。但我那時就覺得朱先生的譯文用詞過於典雅,適合閱讀不適合演出。朱雯先生1949年後開始轉譯蘇聯小說。他翻譯的《苦難的歷程》和《彼得大帝》是阿·托爾斯泰的代表作,講述俄國知識分子如何改造,轟動一時。朱雯先生還翻譯過什麼蘇辦公用品聯作品,我已記不清瞭。像他們兩人那樣全身心都投入在翻譯上,那時人並不多,掰著指頭數得出來,現在恐怕更少瞭。慧瑛還講瞭他們的許多故事,通過這些故事,使我們更多瞭解這兩位翻譯傢所走過的荊棘載途的道路,我對他們有瞭更多的瞭解。

我不知道沈祖棻是蘇州才女,但她因丈夫程千帆的連累所經受的磨難我是知道一點的。程千帆曾作詩悼念妻子:“衾鳳釵鸞尚宛然,眼波鬢浪久成煙。文章已知千秋願,患難夫妻四十年。”沈先生的命運更讓我唏噓不已。

沈祖棻是江南鴻儒汪東先生的高徒,師徒關系很好。沈先生的女同學們都喜歡《紅樓夢》,個人自比《紅樓夢》中的人物,沈祖棻自比寶琴,他們卻將汪東老師比作賈政。汪老師知道後寫瞭兩首絕句,其中一首是“悼紅軒裡鑄新詞,刻骨深悲我最知。夢墜樓中忽驚笑,老夫曾有少年時”,言下之意女學生們應將他比作賈寶玉,他當年也是美少年。這是一場遊戲,說明師生關系如何親密。

徐樹錚之子也曾在蘇州待過,我感到驚奇。上世紀六十年代困難時期,中央文史館出過一套“文史資料”,大傢搶著看。裡面寫段祺瑞的很多,我對段祺瑞的謀士徐樹錚略有所知,沒想到他的後人也在蘇州。推而廣之,除蘇州的文人墨客外,還有我們知道或不知道的其他“名人”不僅到過蘇州,而且還有許多動人的故事。慧瑛盡其所能把與蘇州有關的名人與軼事寫得生動有趣。我愛讀這本書,愛聽這些故事,不僅因為我是蘇州人;不是蘇州人讀瞭、聽瞭也會入迷的,既長瞭知識,也是一種享受。(本文為藍英年先生為沈慧瑛《燈火闌珊處》所作序言,刊發時有刪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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